天蒙蒙亮的时候,疾驰的人马在京营里穿梭。 京营里一直都人马在疾驰,嘈杂忙乱从那晚动荡开始就没有停下。 相比于京城的动荡,京营动荡的更早,夜里突然人马调动,突然的厮杀起来—— 想起那天的事,张谷还是冒出一层层寒意,原本熟悉的同袍互相残杀,然后又被外边来的人马杀,再后来又有奇怪的朝廷的兵马来围住京营,又有不少人被杀—— 张谷站在营外,看着天边的青光,其他营的人不知道,他所在的驿兵营如今少了一半熟悉的面孔。 上司在动乱当晚就被人一刀砍了,上司是太子的人,上司死了,驿兵营于是被划为三皇子余党。 他们侥幸没有立刻被砍头,如今关押待审,将来不知道还能不能当这个兵。 "张头儿。" 有声音在后轻轻唤。 张谷回头,看到是一个驿兵挪过来。 还好,他这个小队里的人都还活着。 "给。"同伴塞给他一壶热茶汤。 张谷接过喝了一大口,驱散了身上的寒意,道:"不用担心,我看已经安定下来,该处置的都处置了,我们应该没事,只要活着,哪怕不当兵,也算是幸运。" 他是要安慰兄弟,但同伴神情没有惊慌忐忑,反而眼神兴奋:"头儿,头儿,你知道吗,那个现在,管事的,朝廷的,皇帝的人——是谁吗" 京营里杀来杀去的,如今掌管京营的据说是皇帝的亲卫,也有说是暗卫军,首领自然是皇帝的人,不过他们这些小人物没资格见。 张谷也不在意,管他是谁呢,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。 "头儿,是我们认识的。"同伴激动地说。 认识张谷有些不解,他们这些小驿兵能认识皇帝的人 "不是皇帝的人,是楚将军的人。"同伴低声说,"那个,钟副将。" 张谷一时没懂他说的是谁。 同伴在脸上比划一下:"刀疤脸,楚小姐,阿福,我们在路途终于到的,阿福那时候——" 阿福,刀疤脸,楚将军,张谷一瞬间醍醐灌顶,曾经的记忆涌现——其实这件事也并没有过去太久。 "他"他有些惊讶,"竟然是他" 不过也不奇怪,楚岺曾经是皇帝最信重的人,说不定这次的事皇帝早有戒备,让楚将军派了人回来—— 张谷胡思乱想,耳边听同伴又低声说了句话。 "我还听说,楚将军的女儿,现在是皇后。" 楚将军的女儿,那不就是阿福张谷再次一个激灵回过神,阿福做了皇后那—— 突然呼喝声,打断了凑在一起的两人。 "张谷!"来人厉声喝,"出来。" 张谷和同伴被喊得微微一颤,难道轮到他—— 张谷抬起头,看到蒙蒙青光里有几个兵将站在不远处,他的视线不自主的落在其中一人身上,小将穿着铁甲,背负箭,腰悬刀,身高瘦长—— 似曾相识,又耀目不可直视。 他呆立着没有动。 还是那小将先开口了。 "张头儿。"他说,"许久不见。" 。。。。。。 。。。。。。 驿兵营的新丁坐在地上偷偷擦泪,世事真是无常,原本以为离开乡下进了京营,以后就能出人头地建功立业,结果呢,这才没多久,别说出人头地了,他的头就要掉了。 怎么这么倒霉遇上了皇子兵变 更倒霉的是,他明明什么都没做—— 新丁默默悲伤,但很快被打断了,先是一个同伴跑过来,抓着其他人嘀嘀咕咕说了什么,其他人立刻如同水开了一般,咕嘟咕嘟沸腾。 "真是阿九" "阿九当官了" "他还记得咱们!" "记得,把张头儿叫去了,不知道说什么,只有他们两人。" 看着这几人眉飞色舞的样子,新丁也哭不下去了,忍不住问:"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" 那几人回头看他:"你小子,算是运气好。" 新丁惊愕,什么好运气被关着等待杀头吗 张谷此时走回来了,看到他,大家都围上去,激动地问"头儿,阿九来做什么" 张谷看着诸人:"收拾一下,我们出任务了。" 任务!诸人惊讶,连新丁都跳起来,出任务就意味着他们没事了,恢复如常了。 "真的"大家问,又激动,"是阿九放了我们吗" 张谷看着大家,点点头:"可以这么说,这个任务是他给我们的。"不过他又摇摇头,"也不是。" 到底是,还是不是同伴们不解。 张谷手按着腰间,没有再多说,只道:"好了不要问了,领自己的装备,我们即刻就走,如今多事之秋,朝堂军务政务繁忙,不能耽搁——。" 其实他也不用解释,同伴们没有丝毫觉得太匆忙,此时此刻都恨不得立刻出任务,让日子恢复如常,齐声应和着去收拾了。 新丁也跌跌撞撞糊里糊涂被拉着去了,这是真的吗 但很快新丁就相信这是真的了,他们很快配齐了马匹装备,而且比以前要好的多,每个人看到他们都恭敬不已,要什么就给什么,甚至不开口就乖乖奉上。 几人打量着从未用过的骏马,神情兴奋。 "阿九果然当了大官了。"一个同伴说,又感叹,"阿九当了大官没有忘记我们。" "阿九真是好兄弟。"另一人亦是感叹。 新丁忍不住问:"阿九,到底是谁啊" 其他人看向他,带着同情:"你小子运气不好,没赶上和阿九一起的时候。" 大家嘻嘻哈哈笑闹,毫无前几日阴云密布愁苦茫然,所有人都活了过来,张谷站在一旁看着,也忍不住笑了笑,但其实没有忘记他们的何止阿九,还有阿福。 。。。。。。 。。。。。。。 "是她要你们帮忙的。"那少年不咸不淡地说,"她可是很相信你们了。" 张谷当时忍不住就笑了:"阿福真是,太客气了——" "客气什么啊"少年又是凤眼挑起那副痞子样,"因为你们太好骗了,当然可相信。" 这自然是说当初路途上,张谷不由笑意更浓,看着眼前的少年:"能和你们相遇同行,真是好运气。" 少年气恼:"好什么运气啊,张头儿,你快点改改你老好人习惯吧。" 张谷哈哈笑,先前这少年初来乍到桀骜不驯,他不觉得害怕,此时这少年铁甲冷戾,众将恭迎,他依旧不觉得害怕。 。。。。。。 。。。。。。 "头儿,你笑什么"同伴看到了,此时此刻,心无负担,也敢说笑了,打趣问,"阿九还给咱们什么好处了" 张谷哈哈一笑,拉住缰绳要上马。 "头儿。"那同伴跑过来低声问,"阿福,真的当皇后了吗" 张谷握着缰绳的手一顿。 。。。。。。 。。。。。。 "她不是什么阿福了。"阿九握着缰绳,回头,"皇帝传位皇太孙,敕封楚氏女楚昭为后。" 少年翻身上马,微微一笑。 "她现在是,皇后。" 说罢催马疾驰而去,在他身后,一众兵将紧随簇拥。 皇后,是皇帝的妻子,皇帝,是皇长孙。 阿福,成了皇长孙的妻子了。 那,阿福和阿九,再也做不了夫妻了。 没想到,两家长辈没有棒打鸳鸯,天外飞来一棒—— 张谷抬头看向前方,天光已经大亮,那少年的身影早就看不到了。 阿九他,心里很难过吧